在威廉·冯·洪堡的领导下,普鲁士的教育体系经历了一次深刻的改革,这一改革将历史从曾经作为法律和神学的“辅助科学”转变为一门具有独立方法论和标准的学科。历史学科的逐步专业化,激化了哲学家与语言学家之间的长期冲突,尤其是在如何理解人类历史的问题上,争议愈加尖锐。哲学家们坚持从理论角度审视历史,而历史学家则倾向于通过实际的文本和文献来深入研究。
当兰克进入柏林大学时,历史学科已经被几位著名学者如黑格尔、弗里德里希·施莱尔马赫和卡尔·冯·萨维尼所主导并划分开了各自的研究领域。然而,兰克并未被这些学术界的权威所困扰,反而迅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研究方向,并且在这一过程中与施莱尔马赫建立了深厚的友谊。在“历史学派”中,许多人主张历史研究应以文本和文献为主,精确地解读其中的细节。而一些哲学家则对这一方法提出了异议,认为通过对每一细节的挖掘,研究者不仅耗费巨大精力,而且可能忽略了人类历史中的普遍性和一般性。
展开剩余83%黑格尔自1822年冬季起,每隔一年便会举行关于世界历史的讲座。在这些讲座中,黑格尔不仅阐述了自己对世界历史的解释,还试图说明历史自我实现的过程。他力图捍卫历史哲学,反对那些预设抽象的先验理论。黑格尔提出了两个核心论点来回应批评:首先,他认为历史事件的忠实再现并非与哲学相悖。相反,哲学应当从经验出发,与历史学家的方法相通。历史学家在理解过去时,必然带有某种先入为主的概念,而历史哲学则致力于通过理性方式重建历史,保持从非主观、不武断的角度出发。其次,黑格尔批评那些历史学家,他们通过展示大量细节来增强历史的“生动性”,但这种方法往往与事件的整体进程无关,且容易忽视历史的统一性和目的性。
海因里希·利奥在评论兰克的处女作《罗马与日耳曼民族的关系》时,曾多次攻击兰克未能坚持严格的来源批评标准。他讽刺兰克对上帝在历史中作用的看法,并且强烈批评他没有解答历史学中最为关键的问题——历史是否应该完全尊重其客观性。利奥指出,兰克的工作过于细致地列举了大量看似不相关的事件,却很少涉及“精神上最伟大和最重要的内容”。
尽管如此,兰克并不认同利奥的批评。他始终坚持自己对历史的看法,认为历史是一项统一的过程,超越了特定事实的层面。这种普遍的历史观在兰克眼中是“精神—精神”的,具有深远的哲学意义。尽管兰克也承认,如果过于依赖经验,历史就可能陷入过度特殊化的困境,他在1817年的日记中写道,历史如果只根据经验来推进,可能会“碎裂成孤立的特殊性”。
然而,兰克与黑格尔在普遍历史的理解上存在分歧。虽然兰克同样承认历史具有普遍性,但他不认同黑格尔通过抽象原则的方式来超越特殊性。他认为黑格尔主义忽视了历史的丰富性和多样性,也简化了人的生命。兰克坚持历史的普遍性是具体的、可表现出来的,而非抽象的。他在回应利奥时提到,历史学家的任务是“立即呈现整体而不偏离具体”,并且强调历史研究的目标应该是发现特定事实背后的普遍性。
兰克的历史方法逐渐形成了其核心理念——历史学家的职责是保持对整体的敏感,绝不能像哲学家那样提前设定结论。对于历史学家来说,必须通过观察个体历史事件的同时,揭示出人类世界发展的整体轨迹。无论主题是什么,历史写作必须始终在特殊和普遍之间找到平衡。兰克因此主张了一种特殊体裁的历史写作——普遍历史,它不仅展现了个别国家和时期的历史,还体现了上帝在世界历史中的“计划”,并通过这种方式表达了“理想的最终目标”。
对于普遍历史的实现,兰克面临的难题是,如果哲学的先验建构被详细的历史记录所取代,那么普遍历史如何可能达成呢?这一问题不仅涉及如何赋予历史过程意义,还需要对历史学科的精神进行深刻的反思和规范。在日记中,兰克反复表达了自己对神学的信仰,认为历史变化揭示了“神圣的观念”。他有时将历史比作活生生的潮流,这一比喻也同样被赫尔德用来表达历史的和谐。
赫尔德与兰克的观点一致,他们认为,成功的普遍历史不仅要重建人类发展的统一进程,还要展现这一进程的和谐与方向性。然而,兰克对普遍历史的态度仍有些矛盾。他一方面认为历史的全局是可以被理解的,另一方面又认为完全实现普遍历史的目标几乎不可能。由于缺乏关于人类早期历史的直接资料,完整的历史叙述几乎无从谈起。
更为根本的是,兰克认为,人类的有限思维无法完全掌握神圣的和谐。历史学家必须依靠直觉,结合对现有史料的严谨评估,才能将零散的历史知识整合成整体。兰克的历史方法论是一种归纳过程,从严格的源头批评开始,最终依靠直觉达到理解。他强调,历史学家的知识不仅要基于可验证的历史证据,还必须深入挖掘参与者的可靠证词。
源头批评是这一历史重建过程的第一步,它并不直接提供完整的历史知识,而是为更广泛的历史理解奠定基础。正如洪堡在其《历史学》一书中所指出,历史方法不仅仅是忠实重现事实,而是要通过分析这些事实揭示其内在的真理。虽然兰克不像洪堡那样直接肯定艺术直觉的重要性,但他也承认,历史学家必须通过归纳来理解历史的整体性,并在分析过程中保持对事实的精准把握。
历史学家不仅要通过归纳来揭示历史的普遍性,还要保持对信息来源的细致研究。在这一过程中,公正性始终是核心原则。历史学家在第一阶段必须公正地判断各个来源的可靠性,避免偏见。公正性不仅仅是在源头批评阶段发挥作用,在归纳和直觉的过程中,它同样起到了重要的约束作用。
兰克认为,历史的进程充满了对立、斗争和矛盾,而这些斗争是历史发展的动力。然而,历史学家必须公正地理解这些冲突,不偏袒任何一方,才能真正揭示历史的统一性。在对历史冲突进行分析时,必须将各方的立场和内在逻辑考虑进去,进而揭示它们之间的联系。
此外,历史学家也需要公正地评判历史时代的价值。兰克反对线性进步观,他认为,历史的各个时代都应被视为完整的整体,每个时代本身都具有独特的价值。在此基础上,历史学家不仅要理解这些时代的内容,还要认识到它们作为整体历史的一部分的独特意义。最终,兰克的历史方法论强调归纳与直觉相结合,旨在通过公正性达成对历史的深刻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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